手机提示音使黄婷婷停下步调。锁屏界面上跳出微信预览的新消息,叙述着发送者安全着陆、下雨天的士站队列好长以及未必能按时赶回家等一串事项。
是李艺彤。
其实是可以设置不预览的。那样在隐私上安全些。但一来黄婷婷没什么常聊的联系人,没有多余的私人信息可透露,二来她近期在家忙得焦头烂额,无暇出门,即使透露了也没有第三者可以看见。
还有第三么……黄婷婷除了经常已读不回,还有就是情势所迫无法回复。例如现在要炒菜腾不出手、或者腾出来的手不干净的时候,该功能就显出其方便了。
平时有关李艺彤的事都像打包放在一个箱子里,隔绝在黄婷婷生活中其他考虑之外。但一旦箱子被打开或者掀倒,相关的联想就仿佛绑在氢气球的尾线上悠然升空,甚至许多不着边际的念头也会跟着跑出来。
于是黄婷婷眼神一飘,忽然没有来由地想到:距离上一次通话,已经过去了两天。
“今天取景在海边。”当时李艺彤在电话那头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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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今天取景在海边。”
水流击岸声潜伏在她字句底下,让这边的黄婷婷也恍惚有了自己赤脚踩着湿润的细沙、被夕阳笼罩沿海漫步的错觉。
“贝壳和碎石扎在脚心里,有点疼诶。”李艺彤继续描述,“一开始还有点不适应,但它也不是特别尖锐或者明显,只是在那里,不增强也不衰减。”
“话是这么说,我听你的语气还蛮雀跃。”黄婷婷指出。
李艺彤闷闷地笑了两声,“是习惯了嘛,光着脚在这里跑了一整天,我巴不得有点不一样的感觉。可惜麻得不行,连退潮的时候被倒退的流沙吮吸着陷进去半只脚,都没给我什么新鲜的刺激。”
她适时停下絮语,转而问,“你听得见浪声吗?”
“嗯,”黄婷婷回答,“不过很轻。你如果不说话,可能会清晰些。”
“好扫兴。”李艺彤笑道。貌似是半抱怨的哀哀声讨,却很快乖顺地静下去。
黄婷婷知道对方表达出不满的点在哪,也知道她只是刻意曲解自己的意思,做一会儿小孩子。毕竟她向来这样直来直去地表达。所以这份相通的理解,反而让黄婷婷想笑着摸摸那颗脑袋。
尽管原本明明在被其他事困扰的。
李艺彤大概有魔力吧。黄婷婷想。她放下手里的笔,安心地往后靠入椅背的弧度,感受着松懈下来的身体,“你现在一个人吗?”
不巧那边窸窸窣窣、杂音混乱,黄婷婷料想自己的话音从第三个字就被盖了过去。
短暂的等待后,李艺彤说:“不好意思……什么?”
“海声近了好多。”黄婷婷下意识将察觉到的说出口。
“因为我坐下来啦。”李艺彤回答,“这样好些吗?”
黄婷婷笑:“分明是你自己累了。”
李艺彤停顿了一下,几乎未经思考地应和:“当然。”
真迁就啊,黄婷婷感慨。空出的手揉按着眉心,“所以,你一个人吗?”
“是啊。”李艺彤说,两个字沉沉地揾入绵延的海浪声。
大概就是从这里,伴随不经意流露出的一些疲意,黄婷婷已完全明白她呈现出的闲逸,不过是为安抚自己的一个假象。
黄婷婷沉默了一会儿,意识到自己面对李艺彤,询问过是否独处后就到此为止了。尽管再不设防,有些话仍然无法脱口而出。
“你睡着了吗?”她低声问。
“没有,”李艺彤说,“我看见——”
“嗯?”
“我看见,海浪像山丘向我移动来。”
黄婷婷闭上眼,想象这个画面。具体且生动。
“你好傻,”她弯起嘴角,“山丘怎么会移动。”
“啊,扫兴!”李艺彤佯怒,半晌后,不折不挠地补充:“这回是真的。”
“真的什么?”
李艺彤泄了气,“……真的很漂亮,这个景色。”
毫无形象地,黄婷婷就这么坐在成堆的稿件面前笑了起来。